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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式泰信斯基从为了粮食,跑到野战病院里来的经理部长的助手那里,才知道了出发的事。

    “是刁钻的脚色——这莱奋生。”助手将苍白色的驼背晒着太阳,说。“倘若没有他,我们怕都完了罢……你想想看!——到野战病院去的路,谁也不知道。所以,来攻击我们的时候,——我们领了全部队,到了这里了!想一想罢,我们是怎么的……况且在这里,是粮食呀,粮秣呀,都已经准备得停停当当。真会想……”助手感叹着,摇摇头。但式泰信斯基却觉得他的称赞莱奋生,与其说为了他真是“刁钻的脚色”,倒是因为将自己所没有的性质归之别人,于助手自己反而觉得舒服的。

    这一天,美谛克第一次能够站起来了。他支着臂膊,走向草地去。在脚下感着惊人地愉快的有弹力的短草,他无端地欢笑。后来躺在行榻上,也许因为疲劳了,或者是为了这大地的欢欣的感觉,心脏高声地跳个不停。两脚还为了衰弱在发抖,而快活的好象马蚁在爬一般的痒觉,却穿透了全身。

    美谛克散步时,弗洛罗夫羡慕似的向他望,于是美谛克就总不能克服了仿佛对他不起的感情。弗洛罗夫已经病得很久,久到将周围的人们的同情都汲尽了。在他们的不能省的爱护和挂念中,他听到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死呢”?这一个永是存在的疑问。然而他不愿意死。对于“生”的他的执迷的这分明的盲目,就象墓石一样,将大家压着了。

    直到美谛克留居病院的最后的一天,他和华理亚之间,就继续着奇妙的关系,这好象一种游戏,那对手希望着什么,是彼此都明白的,然而又彼此害怕着对手,谁也不敢跨出大胆的,决定底的一步去。

    在她那结识了许多男人,多到在记忆里,他们的眼睛的颜色,头发的颜色,或者连姓名也分不清了的辛苦而很难忍受的一生中,华理亚对谁也从来不能说出“可念的,可爱的人”的话过。美谛克是她有对他来说这话的权利,而且也要说这话的最初的男人。在她,是只有他,——只有这样美,这样温和的男人,——才能够使她那为母的热情,得到平静,她以为正因为这缘故,所以爱了他的。(但其实,这确信是在她爱了美谛克之后,才在她里面发生出来的,而她的不孕性,和她的个人底的希望也有着独立的生理底原因。)在不安的沉默中,她每天呼唤他,每天不倦地贪婪地寻求他——将他从人们之中领出,将自己的迟暮的爱来献给他罢……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没有决计直白地来说出。

    美谛克虽然也以那刚刚成熟的青春的热和空想,希望着一样的事,然而他竭力回避着和她两个的牵连——或者招毕加和自己在一处,或者诉说着自己的不舒服。因为从来没有接近过女人,他胆怯了。他也想到,自己竟不能象别人一样么,于是十分羞。他偶然也战胜了这胆怯,然而这回是愤怒的木罗式加的形象,他挥着鞭子,从泰茄中走了出来的形象,涌现于他的眼前,于是美谛克便经验到锐利的恐怖和对他还未报答之恩的意识的混合起来的东西了。

    在这游戏中,他消瘦而成为长条子了。但直到最后的瞬息间,他终于没有克服那胆怯。他和毕加一同,简直好象对于外人似的,向大家作了勉勉强强的别,走掉了。华理亚在小路那里追上了他们。

    “来,连作别,也不好好地作么?”她因为飞跑和感奋,红着脸说。“在那边,不知怎地我难为情起来了……这样的事倒向来没有过,什么难为情。”她说着,就照矿山里的年青姑娘们谁都做的那样,将镂花的烟盒,好象做坏事似的塞在他的手中。

    她的感奋和这赠品,和她很不相称。美谛克可怜她了,而当毕加的眼前,又觉得抱愧。他微微地一碰她的嘴唇,她用了烟一般的最后的眼向他看,于是她的嘴唇牵歪了。

    “来看我,不要忘记罢!……”当他们为森林所隐蔽时,她大声叫道。待到知道了并无回答,便倒在草上,哭起来了。

    在道上,从深的回忆得了解放的美谛克,时时觉得自己已是真的袭击队员,为了晒太阳,竟还卷起了衣袖,——这在他,以为当和那大可记念的“姊妹”交谈之后,他所开始了的新生活,是十分紧要的。

    伊罗罕札的河口,已被日本军和军所占领。毕加是骇怕,焦躁,一路诉说着想象出来的痛苦。美谛克竟无法使他同意,避出村子,绕道从山谷前行。他们遂只好顺爬过山,沿着人所不知的山羊的小路走。到第二夜,他们从多石的峭壁,拚死命降向河流那面去。美谛克还没有觉得自己的脚的健壮。几乎到早晨,他们才摸到了高丽人的农场。两人贪馋地吸了没有盐的刁弥沙。一看见乏透了的可怜的毕加的模样,美谛克总不得不记起曾经使他心醉的坐在幽静的苇荡旁边的那闲静的,爽朗的老人的形象来。毕加就好象用了自己的压碎了似的神情,在映发没有休息和救援的这寂寞的不安和空洞。

    他们于是在疏疏落落的田庄里走,在这里,没有一个听到关于日本军队的人。部队经过了这里没有呢?——对于这询问,他们是向河上指点,打听新闻,请喝蜜的克跋斯 [46] ,姑娘们则窥看美谛克。是收获时期已经开始了。道路隐没在密丛丛的沉重的麦穗里;一到早晨,空的蛛网上,便停着露水,在空气里,是充满着秋前的象在申诉一般的蜂鸣。

    他们到得希比希,已是傍晚了。村庄站在多树的丘冈的向阳之处,——从相反的一面,射过西下的夕照来。看见在倒败的,生菌的祈祷所旁,有一群帽上满缀红布的快活的,喧嚷的青年们,在玩九柱戏。一个穿着高背的农人长靴的,生着三角的尖劈一般的红胡子的,好象童话插画上的侏儒那样的小男人,刚将柱子抛完,却出丑地全部失败了。嘲弄的笑声是那酬答。这小男人也没法地微笑,但好象并不介意,倒也一样地非常高兴似的。

    “那是他,莱奋生。”毕加说。

    “那里?”

    “那,那边,那好个红胡子的……”毕加就抛下正在惊诧的美谛克,用了恶魔似的敏捷,奔向小男人那边去了。

    “喂,大家,瞧罢,——毕加!……”

    “唔,是毕加哩……”

    “爬来了么,这秃头鬼!……”

    青年们放下游戏,围住了老人。美谛克立在一旁,决不定走过去好呢,还是等到叫他好。

    “和你同来的是谁呀?”莱奋生终于问。

    “从病院里来的一个人——很好的青年……”

    “那是木罗式加带了来的负伤者呵。”有知道美谛克的,插口说。美谛克听得在说他了,便走近大家去。

    原来九柱戏那么不行的小男人,却有着大的敏捷的眼——那眼钉住了美谛克,将他翻一个转面,恰如检查其中的一切似的,就这样地过了几秒时。

    “到你的部队里来的,”美谛克因为忘记了放下袖子,红着脸,一面说。“先前是在夏勒图巴那里的……到受伤为止。”他添上一句,想增些重量。

    “从什么时候起,到夏勒图巴那里去的?……”

    “从六月的,唔,的中旬……”

    莱奋生又射过他那试探的,检查的眼光来,问道:

    “能放枪么?”

    “能的……”美谛克含胡地回答。

    “遏菲谟加……拿一枝马枪来……”

    去取马枪之间,美谛克觉得有几十只好奇的眼睛,从各方面将他钉住。他将这无言的缠绕,开始当作敌意了。

    “那么……打什么好呢?”莱奋生用了眼向四近搜寻。

    “打十字架!”有人高兴地提议。

    “不,打十字架,那不必……遏菲谟加,拿九柱戏的柱子去竖起来,是的,那边,在那里……”

    美谛克拿了枪,因为惊惶,几乎要闭上了眼睛(这惊惶的笼罩他,并非因为要打靶,却是为了他觉得大家好象都在希望他失败的缘故。)

    “将左手再靠近些——那么,就容易了。”有人忠告道。

    表示出分明的同情的这话,很帮助了美谛克。他一扳机头。于是枪在音响中发射了——那时他不能不闭一闭眼——但他还能够分辨那站着的柱子已经飞开。

    “好……”莱奋生笑了。“养过马没有呢?”

    “没有。”美谛克用了在这样的成功之后,即使担当了别人的罪孽也不要紧那样的心情,自白说。

    “这可惜,”莱奋生说。人看见,他是真在可惜的。“巴克拉诺夫,将‘求契哈’牵给他罢。”他狡猾地着眼:“好好地养去,是温和的马呵。怎么养法,小队长会教的……我们将他编到那一个小队里去呢?”

    “据我想来,还是苦勃拉克那里,——他那里正缺着人。”巴克拉诺夫说。“和毕加一起罢。”

    “也好……”莱奋生同意了。“那么你去就是了……”

    ……向“求契哈”的最初的一瞥,逼得美谛克非将自己的成功和因此发生的孩子一般自以为荣的希望,全都忘却不可了。她是一匹善于流泪的,瘦弱的,污白色而且有着洼脊梁和大肚子的,温和的马,先前为农民或别人所有,一生中连耕了许多兑削契那 [47] 的地面。还不但这些哩,最坏事的是她怀着胎,她的奇特的名字,适合到恰如上帝的祝福,正适合于没有牙齿的老婆婆一般。

    “这给我,唔?……”美谛克低声地问。

    “这马看相不很好,”苦勃拉克拍着她的屁股,说。“蹄子有点缺劲——不知道为了粮食,还是为了有些生病的意思……但骑着走,是可以的……”他将盖着带白色的针的四方形的头,转向美谛克这一面,用了愚钝的确信,重复说道:“骑着走是可以的……”

    “这里没有另外的马么?”美谛克一面对于“求契哈”和骑着她也可以走路的事,突然感到要命的憎恶,一面便反对了。

    苦勃拉克并不回答这话,但无聊地,单调地,开始讲起为了养护这脱毛的牝马的无数的危险和疾病,早晨,日中,晚上的该做的事来。

    “一从行军回来不要即刻将鞍子除下,”小队长教导他说:“给她立一会,等她有些凉。一将鞍子除下,就给她擦背——用手掌,或是干草,还有,上鞍之前,也得擦的……”

    美谛克嘴唇发着抖,只凝视着马匹之上的地方,却并没有听。他的勇敢的袭击队员的心情,恰如小碟子里的水一般,全都干涸了。他自己觉得只因为开初就要轻贱他所以特地分给他这样伤了蹄子的丢脸的牝马。这时候,美谛克是从他非开始不可的那新的生活的观点,在看一切自己的行为的。现在带了这样讨厌的马,那新的生活之类,就好象无从说起——此时的他,恐怕谁都以为不再是完全两样了的,强有力的有自信的人物,他也还是先前的可笑的美谛克,连好马也不能交给他的了。

    “除此之外,这马,舌头还在发炎……”小队长并不管美谛克怎样地在受辱,这话可能进他耳朵去,只是坚决地说。“这是应该用矾来医治的,但不幸这里没有矾,我们在用鸡粪医治着这病——这也是很有效验的方子。用破布包起来,在加上嚼子去之前,裹在嚼子的周围的——真灵得很……”

    “我是——小孩子,还是什么呢?”美谛克不去听小队长的话,自己想。“不,我到莱奋生那里去,说我不高兴骑这样的马罢……替别人受苦时义务,我是丝毫也没有的。(在他,是要自以为好象在做谁的牺牲,这才舒服的。)不,我要统统直白地说出来,给他不至于误会……”

    但小队长一说完,马匹安全交给美谛克之手的时候,他才后悔他没有听取小队长的讲解了。“求契哈”低着头,在动她懒懒的白色的嘴唇。美谛克省悟了她的全生命,现在就在他手里。然而他不知道怎样处置这单纯的马的生命,却仍如先前一般;他连好这温和的牝马也做不到,她就在暗中将头伸到别个的干草去,使别的马和守夜人发恨,并且在马厩里往来。

    “遭瘟的,那个新家伙在那里呀?……怎么连自己的马也不好的?……”有人在小屋里大叫。于是听到发怒的鞭声。“滚,滚,昏蛋!守夜人!——带了马去呀,滚她娘的……”

    美谛克因为奔跑和内部的热,浑身流汗,头里充满着最恶毒的骂詈,时时碰着有刺的树丛,在黑暗的,睡了的街道上行走,要寻出本部来。有一处,他几乎撞进散步的一群里面去,——嘶嗄的手风琴在绞出“萨拉妥夫斯卡耶”的曲子,烟卷在烧,剑和拍车在响,姑娘们在发尖声,而大地则因发疯似的跳舞而在颤抖。美谛克怕向他们问路,绕开了。倘没有一个人的形相,从路角那边向着他出现,他也许会走一整夜的罢。

    “同志!本部在那里呀?”美谛克走近去,一面说。并且知道了那是木罗式加。“阿阿,晚安……”他惴惴地,羞惭地说。

    木罗式加发了一种含胡的声音,就在惶惑中站住……

    “到第二个后院,往右。”他终于不想别的事,回答说。于是两眼异样地发着闪,并不回顾,从旁边走过了……

    “木罗式加……是的……他在这里……”美谛克想。他就恰如先前一样,突然觉得自己是孤独,环绕着各种的危险,木罗式加呀,暗的不熟识的街道呀,不知怎么调理的温和的马呀。

    走到本部时,他的决心已经完全无力。他已经不知道来干什么,不知道做什么好,说什么好了。

    大约二十个袭击队员,躺在空虚的,平野一般广大的后院中央所烧的篝火的周围。莱奋生是高丽式地曲着腿,为生烟发响的火焰所魅惑,就坐在火的直近旁。这使美谛克更加想起童话里的侏儒来了。美谛克走近去,站在那后边,——谁也没有向他这面看。袭击队员们顺次讲着淫亵的故事,其中是一定夹着奇怪的教士,淫乱的教士的妻,还有轻步地上,因了教士之妻的温婉的心情,巧妙地欺骗教士的勇敢的青年的。从美谛克看来,他们的讲着这些事,并非因为这真可笑,倒因为此外无可讲,而且他们的笑,也只是为了义务。然而莱奋生却总是注意倾听,大声地,好象真是出于本心地哄笑。当大家要他也来讲述的时候,他就也讲了几件可笑的事情。他在聚集于此的人们里,是最有教养的人,所以他所讲的,也就成了最好的最淫亵的故事。但看起来,莱奋生却毫不顾忌,用了滑稽的平静模样开谈,并且淫亵的句子,仿佛别人的话一般滔滔而出,和他全不相干似的。

    一看见他,美谛克便自然而然地自己也想去讲一讲,——他是以这样的事为可耻的,并且竭力装着超然于这些之上的样子,但其实却爱听这一类话,——然而他害怕,倘若他在火旁坐下,大家就会诧异地对他看,他觉得那是最不愉快的。

    他于是没有加入,走掉了,——心里怀着对于自己的不如意,对于一切人们,尤其是莱奋生的怨恨的心情。“哼,不要紧,”他愤恚地闭着嘴唇,想。“无论如何,我不来伺候那马的,要死,死掉就是。看他说什么罢;我不怕的……”

    从此他真不再留心到马匹上去了。只在练习和喝水时候,牵出她去。如果他在注意较深的指导者那里,他是一定要立刻遭打的。然而苦勃拉克对于自己的小队的情形,并无兴致,就只听其自然。“求契哈”是遍身疮疖,饿着,渴着走,只偶然受些别人的照应,而美谛克则被大家所憎恶,以为是“傲慢,懒惰的人”。

    全小队中,只有两个人和他有些亲密,——那是毕加和企什。但他和他们交际,决不是因为他们合了他的意,乃是因为谁也不和他相往来的缘故。企什是竭力想博他的欢心,自己来寻他的。趁着美谛克为了没有擦过的枪,和小队长吵闹之后,独自躺在天篷下面,惘惘然凝视着篷顶的瞬间,企什便用了逍遥的脚步,走近他来,这样说了:

    “您在生气么?……呸,算了罢!这样的一个胡涂的没有学识的东西,用不着当真的。”

    “我也并不生气。”美谛克叹了一声,说。

    “那么,无聊?倘是这,那又是一回事,倘是这,我也知道……”企什坐在拆掉了的车子的前段上,照平常那样子,伸开了抹得很浓的长靴。“唔,其实是,我也无聊的——因为在这里,智识分子真少。恐怕只有莱奋生,然而他也是……”企什将手一挥,含蓄地望着自己的脚。

    “他也是——怎样呢?……”美谛克因为好奇心,追问道。

    “唔,然而他也是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学问的人呵。单是狡猾罢了。就在想将我们当作踏脚,来挣自己的地位。您不这样想么?”企什哀伤地微笑起来。“自然,您总以为他是很有勇气,很有才能的队长罢。”——他用了特别郑重的发音,说出“队长”这两字来。“哼,岂有此理!——那都是我们自己幻想的!我告诉您……就拿我们的开拔的具体底的事情来看罢——我们不用一直的冲锋,去打败敌人,却钻进这肮脏的窟窿里来了。自然,您早知道,那是因为高明的战略底观点!在那边,我们的同志们正在死掉也说不定,而我们却在这里——是为了战略底观点哩……”企什不自觉地从轮子上拔出木闩来,又惋惜地将这塞进原先的处所去。

    美谛克并不相信莱奋生是真象企什所形容出来那样的人,但听他的话,是有趣的,——他久没有听到这样有教养的谈吐了,并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相信其中也有几分的真实。

    “真是这样的么?”他站起来,说。“在我,却原以为他是好象极其出色的人物的。”

    “出色的人物?”企什讨厌了。他的声音失掉了平常的甜腻的调子,其中并且响着现今自己的优越的意识。“这是怎样的误解!……只要看他挑选的是怎样的人,就是了!……那个巴克拉诺夫,是什么东西呀?一个胡涂虫!……自己以为了不得,但小子是怎样的副手呢?莫非寻不出别的人了么?自然,我是生病,负伤的人——我受了七粒子弹和空气的撞伤——我是不耐烦做那样麻烦的工作的,然而无论如何,我总该不会比小子还要坏——这无须夸口来说……”

    “恐怕他没有知道你是懂得军事的罢?”

    “呸,会不知道!谁都知道的,您去问问看。自然,大家是因为嫉妒,要说坏话的,然而这是事实!……”

    美谛克渐渐有了元气,也开讲些自己的心情。他们在一处周旋了一天。这样的几次谈天之后,不知怎地他有些反对企什了。然而他不能离开他。长久不见的时候,他竟会自己去寻觅。企什又教给他逃脱守夜和烧饭的事,凡这些,是早已失去那新鲜的魅力,只成着无聊的义务的了。

    从那时候起,部队的沸腾一般的生活,就从美谛克的旁边走过了。他没有看见部队的机构的弹簧,没有感到正在做着的一切事情的必要。在这样的隔绝中,对于新的大胆的生活的他的幻想,就消失下去了,——虽然他学会了回嘴,不怕人;晒惯了太阳,习惯了穿著,在外观上也和别的人不相上下。

    [46] Kvass,一种饮料。——译者
    [47] 地积名,1 Dessiatina约中国三千五百步。——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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