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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美国人民,初听得社长与臬科尔决斗之事,甚为惊惶。继知因亚电与麦思敦的调和,已得结局,都不胜忻喜,连在远处的,也各派代表,以申祝贺之意。亚电所居旅馆门外,忽如繁华的都市一般,甲去乙来,丙归丁至,每日不知有几千万。亚电不但无休息之时,即两手亦握得麻木不仁,全失知觉。而诸代表人,又因他是探捡月界的伟男儿,常欲略谈数语,以为荣幸纪念,故门外固来往如潮,而旅馆中也几至无立锥之地。其他诸方人民,设宴招请的,更不计其数。即全身毛发,悉化小亚电,也不遑应接。此外尚有许多人民,要亚电周游美国,令全国人等,皆得一面,且拟送数百万圆的旅费。亚电左右为难,只得一切谢绝,而众人崇拜仰望的热情,比火还烈,不得已购买照相,以慰饥渴,不论大小,求索一空,各处照相店,终日汲汲,只晒亚电的照相,尚觉不足。至于他人照相,自然是概行停止的了。还有一种可笑的画师,毫不知亚电的相貌如何,只任自己的猜度,随手乱涂,口索高价,而买者也不辨真伪,随手买去。这些崇拜亚电的,不但男子而已,就是女子,亦不知多少。更有各地贫民,难觅生计者,千百为群,要与亚电同往月球,待发财以后,再归地上,每日围着旅馆,如大军攻孤城一般,喧嚣之状,不能笔述。后经亚电再三抚慰,且许可了,才纷纷散去。亚电向社长道:“愚民之愚,一至于此哉!……君想月球与我地球上人民的疾病,有关系否?”社长道:“余想月球关系疾病这些话,曾诞妄不足信的。”亚电道:“读古时史乘,颇有实迹,而余则殊不谓然。若举其一二,则如千六百九十三年时,传染病流行甚厉,人均称罹病者,多在月食既的时候。又如硕儒培根,虽身体素强健无疾,而每逢月蚀时,常气息厌厌欲绝。千三百九十九年时,查理第六世,有时因月之盈亏而发狂疾。又据歌尔氏的实证,知凡因病发狂者,当新月及满月之际,必发病两次,其所据极确。又由热病或睡行症(谓睡眠中忽起而行者),及其他人类诸病观之,彼月球与我人类的身体,皆确有可惊的感觉的。”社长笑道:“然其理不可解!”亚电亦笑道:“此疑问惟可借古时某学者答人之言解之,即:‘传说以奇而不足信’是也。”亚电既于大会时,解释一切,诸凡障碍,都已除去,得稍闲暇,遂赴宴数处,以慰众人之望。且带领诸友,游览各地,递至炮口旁,无不如进无间地狱一般,战栗却退。亚电则上睨苍天,下窥炮底,欣喜无限。暂且按下。再说麦思敦言社长等三人,旅行月界的日期将近,不胜歆羡,想了数日,定欲同行,遂将其希望之意,告知社长。社长因旅行人数,既经决定,不能再行增加,甚欲拒绝,又怕麦思敦悲愤,挫了勇气。乃把弹丸狭小,难容四人同居之理告之。麦思敦不能答,怏怏退出,想去想来,越觉壮志勃勃,不能自制,亟访亚电,请代往月界,并乞在社长处为之转圜,且说了许多自己往月界时,有如何利益的话。亚电欣然答道:“余之老友,余所信者,将为君一身计,或触讳忌,乞勿见责!……君何不自查身体,可是个完全无缺的?身体不完者,不惟难适如月世界等的异国而已,即在地球上,可能自由运动么?以后请勿再望月界旅行了。”麦思敦听毕,甚觉悲楚,问道:“因余身体不完,遂为不适于居月世界的人物么?”亚电道:“实于月世界中极不相宜的,余之老友,如略言其理,则此次月界旅行,乃我地球上第一次派遣的使节,如有肢体不完者,厕足其间,不能不曰非我地球上的大耻辱。君不以为辱么?能对月界居民恬然无愧么?若在大宴会中,追谈往事,必变快乐之情,为酸辛之思,非污我地球使节的重任么!若说起斫肝损脑的原因,则我地球上人,恶如猛兽,互相搏噬之事,必当吐露,岂不慝彼等的嗤笑么!且我地球,足容人千亿,而月界中不过一亿而已。我浩大的地球上人民,乃为细小的月球中人民所哗笑,诚一大耻辱事,请君熟思之!”麦思敦闻言,甚不愉快,勉强说道:“君所言者,均非无理。然达月球而后,重力一震,都成粉末,则余之残缺的贱躯,与君之完全的贵体,恐未必有什么差别了。君以为何如?”亚电即答道:“君言亦是。然我等已得确算,达月界时,必与我从法国来美国时无异的。”麦思敦默然不能答,遂握手而别。……且说以前诸种试验,颇获良果,社长亦甚安心。惟弹丸发射时震动力的强弱如何,则因未经试验,故难确定。社长忽思得良法,以试其事,乃从宾洒哥拉(茀罗理窦之一港)造兵所,借了一尊三十八英寸的臼炮,令许多雇工,运至罗夺堤上。其装置系炮口向外,正对海面,弹丸飞出后,即堕入水中,可免破裂之患。盖试验目的,非欲观堕落的模样,只要看发射后的震动力如何而已。此时已先造成圆锥形弹丸,内部空虚,用弹力最强的极良的钢铁,编成网形,恰与铁制鸟巢无异。觅猫一匹,并把麦思敦平日爱养的小栗鼠强夺了来,一同闭置弹内,以验发射之后,两小兽有无震死或晕眩的情状。扃键既固,便与百六十磅硝药,装入臼炮。少顷,只听得社长高呼“放射”一声,那弹丸已以极大速力,飞行天半,其飞路成浩大无边的弓形,高达千尺以上,而堕落于海。麦思敦立在烟焰之中,仰天叹道:“良机一失,不可再逢。弹丸狭小,不能容我,遗憾何极!唉,栗鼠栗鼠,你比我侥幸多了!”社长闻言,心颇不忍,然亦无法慰藉,默然挥豫泊海边的小艇,齐向弹丸落众而进。社长等四人,亦乘舟在后,诸艇中共有善于泅水者数十人,手持绳索,刹时跳入海中,觅得弹丸。其上本有小穴,即用绳索系住,牵上甲板,计从发射至今,不过五分钟而已。然弹丸经发射后一震动,开之甚难,费尽气力,才开了铁键,把猫引出。四人仔细看时,则身上虽微有擦伤,而活泼仍无异平日,且舔嘴咂舌,向麦思敦叫了一声,大有骄傲之意。四人大喜道:“驾弹丸以凌太空,已得佳征,可喜可喜!”然再觅麦思敦的栗鼠,则已不翼而飞,毫不见影。社长疑甚,细察弹丸内面,微见血痕,始悟此猫在旅行时,已将共患难的良朋果了枵腹,却装着不干我事的模样,欣欣然归来了。麦思敦素爱栗鼠如性命,今为猫所食,悲愤不堪,定要与栗鼠复仇。社长等三人大笑,力劝方罢。自此猫安然归来以后,那些说不成功的,或危险的人,都如反舌无声,杜门不出。社长本来尚疑震动之力,有害身体,至此亦涣然冰释,绝不留痕。过了两日,忽从合众国大统领处派来了一个专使,以表祝贺之意。又援那著名的辉轶忒之例,许亚电用“亚美利加合众国府民”的名号,以示宠异。正是:

    侠士热心炉宇宙,明君折节礼英雄。

    从此月界旅行的难问题,都已解释。只待时日一到,便可束装首途。若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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