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
by 鲁迅苏联的版画艺术承受了很多的革命以前的遗产。革命前的二十五年之间,版画界的最伟大的老前辈,是渥思德罗乌摩华-列培台华(A. Ostroumova-Lebedeva)。她的作品在革命后并未发生变动,也没有什么新倾向。但她的创作里,集中了资产阶级艺术所能给与的一切宝贵的成分。她那严肃的,完全是回忆的唯美主义的,然而是综合的乐生的风格,的确是革命前版画之中的最好一部分的代表,后来出名的库普列雅诺夫(Kupreyanov)是她的学生;而法复尔斯基对她也很称赞。
革命前的版画,——《艺术世界》的转变在军事共产主义时期就开始了。这一时期的版画里,契诃宁(S. Chekhonin)很起了一些作用。他在革命后就左倾了。但他的作风其实还带着许多颓废的,唯美的装饰主义的成分(例如卢那察尔斯基的《浮士德与城》的插画等)。《艺术世界》的回忆主义(retrospectism)和唯美主义在革命期间已经丧失了自己的社会基础。虽然到了新经济政策的开始时,有一种”艺术世界”派复活的尝试,然而,并没有得到什么积极的结果。只是作风上显然起了变动:旧时的学院主义衰落了,新起的作风是情欲的印象主义。明白的线条主义消逝了,只剩下写意的布景主义的风景画和人影画。这种布景主义的,极端风格化的风景画到处占着第一等的地位。倘是书籍的插画,那么,插画的精神间,和那书的实在内容大半是分离的,而仅有一点读者的主观的联想。有时简直没有表现性。这种作风的最明显的代表是密德罗辛(D. Mitrokhin)。
更其深刻的对于“艺术世界”派的革新,是克拉甫兼珂(A. Kravchenko)。从”艺术世界”派所遗传下来的,只剩得一点艺术形象的整个结构上的主观情绪主义和唯美的性质。但情绪性的发展达到了极尖锐的程度,而成了传奇的罗曼主义。克拉甫兼珂的早期的作品,虽然是回忆主义的,表现着主观的幻想和强烈的修饰,然而常常很有力的反映着革命初期的罗曼谛克。可惜的是,这种罗曼谛克不能极迅速的克服,在那作品里,新的现实主义至今还往往受着这种罗曼的幻想成分的牵累。他的最好的东西还是一九二六至二七年的,那时他自己的情绪的唯美主义表现到了极精妙的细腻的顶点(例如珂罗连珂的《盲乐人》的插画)。现在,他正在转向新的作风,而还没有成熟。
宇宙观方面的深刻的改变是必须的,否则,艺术方法的转变总不能十分发展到相当的程度。例如真正放弃”艺术世界”派的,法里列耶夫(Falikeev)式风格的尼文斯基(I.Nivinsky)就不同了。他能将个别的各种各样的事物,很好的在情绪的联想里配合起来,这种配像(Photomontage)的表现是很新颖的,例如《亚兹煤油》(1930)。
毕斯凯来夫(N. Piskarev)也经过这样的转变。他最初也是学着《艺术世界》派。他那卢那察尔斯基的《解放了的唐•吉诃德》的插画,就充满着风格化的象征主义,虽然这种象征主义是很热情的。此后,“艺术世界”派作风里的那种布景主义,在毕斯凯来夫的作品上就完全消灭了。但是,主观的唯美主义的风格化和丰富的象征,却仍然保存着,例如《铁流》的插画,就表示着这种象征主义和浓烈的表现性的互相羼和。然而,他的缺点始终是”静止性”,小说之中的强烈的戏剧性对于毕斯凯来夫好象是不相关的,他只在用抒情诗的兴奋来传达田园风景的这一面。
和”艺术世界”派正相反的,是各种各式的左派。
新的左派和”艺术世界”派的共同点,只在他们互相联合着反对革命前艺术之中的保守派,别的方面,几乎是绝对相反的。
但是,形式上的左倾,并不会保证“左派”艺术家的革命性。一切形式主义上的左派(从立方主义到构成主义)和革命的真实的内容的分歧,很快的暴露了出来:最初苏俄教育人民委员会方面由“左派”当权,不免欺骗了一些“非形式主义左派”,而后来的反响——却是”艺术世界”派的复活(1921—23)。这些”新左派”的作品中,只有斯台伦培克(Sternberg)的石刻版画和列培台夫(V. Lebedev)的《洗衣工人》还值得认真的留意。但”立方主义”等等不过是这些艺术家的过渡的技术上的练习,他们都迅速的走到现实主义了(例如S. Gerasimov和N. Chernyshev)。
列培台夫,马亚珂夫斯基(V. Mayakovsky)的宣传画和法复尔斯基(V. Favorsky)的木刻版画,才真正对于革命前艺术作风的余波给了致命的打击。
法复尔斯基的作风已经形成了一大派别——苏维埃版画的主要派别。
法复尔斯基的”新主义”在于将重心从旁观移到行动,从消极的印象移到现实的揭发,从主观的唯美主义移到具体的表现力。这真正的苏维埃版画,自然也是在斗争的过程之中,逐渐形成的。就是法复尔斯基自己也经过好些阶段的发展:他曾经偏向过抽象的合理主义。这种抽象的合理主义以及旧派艺术的主观唯美主义的情绪,或是公式的消极静止的记录事实的作风——许多版画家都曾经努力的克服过。现在只剩下少数版画家还没有“取消”这种陈旧的作法和立场。他的作品很多,而十五年以来,最好的版本是《科隆纳的小屋》,《革命的年代》,《远东特别军中的勃留赫尔》,以及果戈理(N. Gogol)的小说《斯朋加》的插画等。不是回忆主义,也不是考古主义和印象主义,而是深刻的表现时代或是书籍内容的一切最精细的特点。
保夫理诺夫(P. Pavlinov)是和法复尔斯基接近的。但他在革命初期的作品,恰好代表着革命前的知识分子的动摇和追求。新起的青年——在苏联美术学院里学习出来的版画家,却大半是在法复尔斯基的直接影响之下。法复尔斯基派中已经有许多很著名的有才能的青年版画家,他们在学院里的练习作品就有些很有价值的(例如克拉甫佐夫——Kravzov的《老人》,弗拉谟——Fram的《克龙斯达叛变的克服》等)。近年以来,这派的作品出得很多,其中许多新起的版画家(最多是木刻版画家),能够溶化法复尔斯基的作法,而发展出表现方法复杂和内容丰富的作品——如毕珂夫(M. Pikov)的《革命戏院》集的插画,都冈诺夫(G. Tuganov)的《党史》画册等等。法复尔斯基的学生之中,最著名的版画家是冈察罗夫(A. Goncharov)他早——1922年——就在绘画之外,同时开始木刻版画的工作。他的作品,从一九二四年作勃洛克(A. Blok)的《十二个》的插画,一九二六年作叶遂宁(S. Esenin)的《蒲加乔夫》的插画,到一九三一至三二年作葛尔森宗(L. Gershenzon)的《戈舍克的两个生活》的插画和装帧,现实主义的倾向逐渐的鲜明起来了。
至于兑内加(A. Deineka)的创作,所受的法复尔斯基的影响却比较是间接的。他的现实主义和表现主义配合着,综合的方法之中,加以表现主义的着重显示客观上的主要行动。十年来最好的宣传画(Agitplakat),正是他那《中国——在从帝国主义之下解放出来的道路上》,是并非偶然的。
此外,还有许多过渡的,中间的版画家——他们既不是“艺术世界”派的直接继承者,也不属于法复尔斯基派,或是苏维埃儿童图画的创始者列培台夫等的一派,而站在这些派别之间。例如莫斯科的乌萨采夫(A. Usatchev)等,列宁格勒的莫察罗夫(S. Mocharov)和希仁斯基(L. Khizhinsky),虽然还没有确定的创作倾向,但是,无疑地是苏维埃版画的极好的成绩。
陈节摘译楷戈达耶夫(A. D. Chegodaev):十五年来的书籍版画和单行版画——”艺术”杂志,第一二期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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