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艺术的漫画
by 鲁迅一 对于艺术的蒙昧
在许多年来,只烦扰于武士道呀,军阀跋扈呀,或是功利之学呀等类的日本,即使是今日,对于艺术有着十分的理解和同情的人们还很少。尤其是或一方面的人们对于或种艺术的时候,不但是毫无理解,毫无同情而已,并且取了轻侮的态度,甚至于抱着憎恶之念,这从旁看去,有时几近于滑稽。我且说说教育界的事,作为一例罢。这社会,原也如军阀一样,是没分晓的人们做窠最多的处所,他们一面拉住了无聊的事,喊着国粹保存,作为自夸国度的种子,但连纯粹的日本音乐,竟也不很有人想去理会,这不是古怪之至么?懂得那单纯的日本音乐之中最有深度的三弦的教育家,百人之中可有一个么?只要说是祖宗遗留下来的,便连一文不值的东西也不胜珍重,口口声声嚷着日本固有呀,国粹呀的那些人们,并德川三百年的日本文化所产出的《歌泽》、《长呗》、《常盘津》、《清元》(译者注:上四种皆是谣曲的名目)的趣味也不知道,只以为西洋的钢琴的哺哺之声是唯一的音乐的学校教员们,不也是可怜人么?即使不懂得三弦的收弦,还可以原谅,但是,现今的日本之所谓教育家的对于演剧的态度,是什么样子呢?!即使说冥顽不可超度的校长和教育家因为自己不懂而不去看,可以悉听尊便,但是连学生们的观剧也要妨害,在学校则严禁类似演剧的一切会,那除了说是被囚于照例的无谓的因袭之外,无论从理论讲,从实际讲,能有什么论据,来讲这样的话呢?囚于固陋的偏见的今之教育家,对于艺术和教育的关系,美底情操的涵养,感情教育等,莫非连一回,也没有费过思量么?如果说费了思量,而还有在学校可以绝对禁止演剧的理由,那么,就要请教。我作为文艺的研究者,在学问上,无论何时,对于这样的愚论,是要加以攻击,无所踌蹰的。
又如果说,是只见了弊害的一面而禁止的,那么,便是野球那样的堂皇的游戏,在精神底地,也有伴着输赢的弊害,在具体底地,也未始不能说,并无因了时间和精力的消耗而生的学业不进步的恶影响。弊害是并非演剧所独有的。要而言之,倘使顽愚的教育家从实招供起来,不过说,他们对于演剧有着怎样的艺术底本质的事,是本无所知,但被囚于历来很熟的因袭观念,当作乞儿的玩耍而已。除此以外,是什么理由,什么根据都没有。苟有世界的文明国之称的国度,象日本似的蔑视演剧的国,世界上那里还有呢?在美国的中学和大学,一到庆祝日之类,一定能看见男女青年学生们的假装演技。有美国学艺的中枢之称的哈佛大学,在校界内就有体面的大学所属的剧场。英国的演剧,上溯先前,就是始于大学而发达起来的。虽如德国前皇那样的人,于演剧,不是也特加以宫廷的保护的么?法兰西,那不消说,是有着堂堂的国立剧场的国度。在英国,不也如对于别的政治家和学者和军人一样,授优伶以国家的荣爵的么?(爵位这东西之无聊,又作别论。)这些事实,在一国的文化教养之上,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呢?又,作为民众艺术的演剧,是怎样性质的东西呢?自以为教育家而摆着架子的人们,将这些事,略想一想才是。如果想了还不懂,教给也可以的。
二 漫画式的表现
并非想要写些这样的事的。我应该讲本题的漫画。
也如教育家对于演剧和日本音乐的蒙昧一样,一般的日本人,对于作为一种艺术的漫画,也仿佛见得毫无理解,加以蔑视似的。
在日本,一般称为漫画的东西,那范围很广大。有的是对于时事问题的讽刺画即cartoon,而普通称为“ポンチ”的caricature之类也不少。但不拘什么种类,凡漫画的本质,都在于里面含有严肃的“人生的批评”,而外面却装着笑这一点上。那真意,是悲哀,是讽骂,是愤慨,但在表面上,则有绰然的余裕,而仗着滑稽和嘲笑,来传那真意的。所用的手段,也有取极端的夸张法(exaggeration)的,这是在故意地增加那奇怪警拔(the grotesque)的特色。
譬如抓着或一人物或者事件,要来描写的时候罢,如果单将那特征夸大起来,而省略别的一切,则无论用言语,或用画笔,那结果一定应该成为漫画。画一个竖眉的三角脑袋的比里坚(译者注:Billiken犹言小威廉,二十年前在美国流行一时的傀儡的名目),作为寺内伯者,就因为单将那容貌上的几个显著的特征,被加倍地描写了的缘故。和这夸张,一定有滑稽相伴,从文学方面说,则如夏目漱石氏的小说《哥儿》,或者又如和这甚异其趣的迭更斯(Ch. Dickens)的滑稽小说《璧佛克记事》(The Pickwick Papers),即都不外乎用言语来替代画笔的漫画底的文学作品。本来,在文学上,滑稽讽刺的作品里,这种东西古来就很多,从希腊的亚理士多芬纳斯(Aristophanes)的喜剧起,已经可以看见将今日的漫画,行以演剧的东西了。就是对于沛理克理斯(Pericles)时代的雅典政界的时事问题,加以讽刺的,是这喜剧的始祖。
大的笑的阴荫里,有着大的悲。不是大哭的人,也不能大笑。所以描写滑稽的作者和画家之中,自古以来,极其苦闷忧愁的人,愤世厌生的人就不少。作《咱们是猫》,写《哥儿》时候的漱石氏,是极沉郁的神经衰弱式的人;在这一点上,英国十八世纪的斯惠夫德(J. Swift)等,也就是出于同一的倾向的。倘不是笑里有泪,有义愤,有公愤,而且有锐敏的深刻痛烈的对于人生的观照,则称为漫画这一种艺术,是不能成功的。因为滑稽不过是包着那锐利的锐锋的外皮的缘故。见了漫画风的作品,而仅以一笑了之者,是全不懂得真的艺术的人们罢。
所以,诚实的,深思的人,喜欢漫画的却最多。这一件事实,仿佛矛盾似的,而其实并没有什么矛盾。倘说,在世界上,最正经,连笑也不用高声的,而且极其着实的实际底的人种是谁呢,那是盎格罗索逊人。象这盎格罗索逊人那样,喜欢滑稽的漫画的国民,另外是没有的;即使说,倘从英国的艺术除去这“漫画趣味”,即失掉了那生命的一半,也未必是过分的话罢。
三 艺术史上的漫画
Caricature这字,是起源于意大利的,但在英国,却从十七世纪顷就使用起。可是漫画这东西的发源,则虽在古代埃及的艺术上,也留传着两三种戏画的残片,所以该和山岳一样地古老的罢。而希腊、罗马时代的壁画雕刻之类里,今日的漫画趣味的东西也很多,这是只要翻过西洋的美术史的人,谁也知道的。
再迟,进了中世,则和宗教上的问题相关联,这“漫画趣味”即愈加旺盛。见于修道院的壁画和建筑装饰之类者为最多,此外,则如中世传说的最有名之一的“赉纳开狐”(Reineke Fuchs),分明就是讽刺当时德国国情的一篇漫画文学。还有,中世传说的“恶魔”,那不消说,总是冷酷的讽刺的代表者。又如“死”(画作活的骸骨状的),也都是中世艺术所遗留下来的漫画趣味。那十五世纪的荷勒巴因(Hans Holbein)的名画《髑髅舞》(Totentanz),就是这。描写出“死”的威吓地上一切人们的绝大的力来,极凄怆险巇之致,是在古今的艺术史上,开辟了漫画的一新纪元的大作。这样子,在文艺复兴期以后欧洲各国的艺术上,讽诫讥笑的漫画趣味,恶魔趣味,遂至成了那重要的一部分了。
到近代,十八世纪大概可以说是在艺术上的漫画趣味的全盛期罢。尤其是英国,在小说方面,这时正有斯惠夫德、斯摩列德(T. Smollet)或斐尔丁(H. Fielding)等,以被批评为卑猥或粗野的文字,来讥诮时代。当时,也正是伏耳波勒(Walpole)和毕德(Pitt)的政治,将绝好的题材盛行供给于漫画家的时代,十八世纪的英国,正如文艺上的富于讽刺文字一样,在绘画史上,也留下许多可以称为漫画时代的作品来。
这英国的十八世纪的漫画的巨擘,不消说,是威廉呵概斯(William Hogarth 1697—1764)了。作为近世的最大画家的呵概斯的地位,本无须在这里再说,但他于描画政治上的时事问题,却不算很擅长;倒是作为广义的人生批评家,将当时的社会、风俗、人情来滑稽化了,留下许多不朽的名作。
画苑的奇才呵概斯的著作中,最有名的,是杰作《时式的结婚》 (Marriage à la Mode)这六幅接续画,现在珍藏在英国国立的画堂中。因为还是十八世纪的事,所以色彩并不有趣,在笔意里也没有妙味。那特色,是在对于一时代的风俗的痛烈的讥嘲,讽刺;是在几乎可以称为漫画的生命的讽骂底暗示(Satirical Suggestiveness)。所描写的是时髦贵族既经结婚之后,夫妇都度着放荡生活,失了财产,损了健康,女人做着不义事的当场,丈夫闯进来,却反为奸夫所杀,女人则服毒而死的颠末。其他,呵概斯所绘的妓女和荡子的一生的连续画中,也有不朽的大作。虽然间有很卑猥的,或者见得的残忍,但设想的警拔和写实的笔法,却和滑稽味相待而在漫画史上划出一个新的时期来。
从十八世纪至十九世纪,政治底讽刺画愈有势力了。为研究当时的历史的人们计,与其依据史家的严正的如椽之笔,倒是由这些漫画家的作品,更能知道时代的真相之故,因而有着永久的生命的作品也不少。就中,在克洛克襄克(George Cruikshank)的戏画中,和政界时事的讽刺一起,呵概斯风的风俗画也颇多,真不失为前世纪绘画史上的一大异彩。我藏有插入这克洛克襄克和理区的绘画的旧板《迭更斯全集》,作为迭更斯的滑稽小说的插画,是画以解文,文以说画,颇有妙趣难尽之处的。
在千八百四十年,以专载漫画讽刺的定期刊物,世界底地有名的“Punch”出版,英国第一流的漫画家几乎都在这志上挥其健笔,是世人之所知道的,虽在日本语里,也不知何时,传入了“ボンチ畫”这句话,所以也已经无须细说了罢。在前世纪,以漫画家博得世界底名声的斐尔美伊(Phil May 1864—1903),也就是在这“Punch”上执笔的。
象那正经的英国人一样,热心地喜爱漫画的,另外虽没有,但法兰西方面,有如前世纪的陀密埃(Honoré Daumier)的作品,则以痛快而深刻刺骨的滑稽画,驰名于全欧。他有这样的力,即用了他那得意的戏画,痛烈地对付了国王路易腓力(Louis Philippe)因此得罪,而成了囹圄之人。
四 现代的漫画
巴黎的歌舞喜剧场有一句揭为标语的腊丁文的句子。这就是Castigat ridendo mores(以笑叱正世态)。这句话,是适用于喜剧和讽刺文学的,同时也最能表示漫画的本质。不但时代和民族的特色,都极鲜明地由漫画显示出来,即当辩难攻击之际,比之大日报的布了堂堂的笔阵的攻击,有时竟还是巧妙的两三幅漫画有力得多。我就来谈一点莱美凯司的作品,作为最近的这好适例罢——
从十八世纪顷起,在漫画界就出了超拔的天才的和兰,当最近的世界大战时,也产生一个大天才,将世界的耳目惊动了。在这回的大战,和兰是始终以中立完事的,但因为有了这一个大漫画家莱美凯司的辛辣的德皇攻击的讽刺画之故,据说就和将万军的援助给了联合国一样。因为言语的宣传,不靠翻译,别国人是不能懂的,如果是绘画,则无论那一国人,无论是怎样的无教育者,也都懂得,所以将德皇的军国主义,痛快地加以攻击,至于没有完肤的他的漫画,遂成为最有效验的宣传(Propaganda),在世界各国到处,发挥出震动人心的伟力了。
莱美凯司在世界大战的初期止,是一个几乎不知名的青年画家,到开战之际,才在海牙的称为《电报通信》这一种新闻上,登载了痛击德皇的漫画,一跃而博得世界底名声了。在和兰,因为说他的作画要危及本国的中立,是颇受了些攻击的,但在联合国方面的赞扬,同时也非常之盛。尤其是在英国的伦敦,且为了他的作品特地开一个展览会,以鼓吹反德热;英、法、美诸国,都以热烈的赞辞,献给“为真理和人道而战的这漫画家”。我自己这时在美国,翻着装钉得很体面的他的漫画集的大本,和美国的朋友共谈,大呼痛快的事。是至今还记得的。
莱美凯司的画里,并无惨淡经营的意匠,倒是简单的图。这是极端地使用省笔法的,只在视为要害的地方,聚了满身的力,而向残虐的军国主义加以痛击。但总在何处含着讥嘲的微笑,将德皇的蛮勇化成滑稽的处所,是很有趣的。那热,那严肃味,和那讥嘲相纠合,于是成了他的作品的伟力。使法兰西那边的批评家说起来,莱美凯司的技巧,是不及近代许多英、法漫画界的巨匠远甚,但他那抓住戏曲底境地(dramatic situation)的伎俩,则是不许任何人追随的独特者云。
美国人喜欢滑稽讽刺的漫画之甚,只要看这是日刊新闻的主要的招徕品,就可知。以代表这一方面的新派的漫画家而论,如纽约的《德里比雍报》的洛宾生(B. Robinson)氏,即是现今美国画界最大的流行者之一罢。
在法兰西,漫画也有非常的势力,所以如《斐额罗报》的福兰(J. L. Forain)氏的时事漫画,便在现今也已经当作不朽的作品,还有,并非新闻画家,而是有名的漫画家中,则有卢惠尔(André Rouveyre),奇拔而出人意表之处,真是极其痛快,无论怎样的政治家,美人,名优,一触着他的毒笔,便弄得一文不值。上了钩的富人,也由不得不禁苦笑的罢。尤其是描画妇女时,非挥了那几乎可以称为残忍的锋利的解剖之笔,将她们丑化,便不放手:这态度,也有趣的。相传还有奇谈,说曾将一个有名的文豪的夫人,用了这笔法描写,竟至于被在法庭控告哩。丹麦的评论家勃兰兑斯(G. Brandes)曾评卢惠尔的作画,说,“是用那野兽的玩弄获物似的,灭裂地爪撕齿啮,残忍的描法的。”这确乎是适当的批评。尤其是将一个女优,从各种的位置和姿势上看来,成了三十五张图画的那样的手段,我想,倘没有很精致的观察和熟达的笔,怕是做不到的工作罢。或者奔放地;或者精细地;或者刚以为要用很细的线了,而却以用了日本的毛笔一般,将乌黑的粗线涂写了的东西也有。而每一线,每一画里,又无不洋溢着生命的流,这一点,就是他人之难于企及的处所罢。
对于这卢惠尔,以及对于英国的毕亚波谟(Max Beerbohm)的漫画,曾在拙著《小泉先生及其他》里,添了那作品的翻印,稍稍详细地介绍过,所以在这里就省略了。
五 漫画的鉴赏
上面也已说过,漫画的艺术底特征,是尽于“grotesque”一语的。德国的美学家列普斯(Th. Lipps)说明这一语,云是要以夸张,丑化,奇怪,畸形化,来收得滑稽的效果。倘使这“grotesque”含有讽诫嘲骂攻击的真意的时候,则无论这是文章,是演剧,是绘画,是雕刻,便都成为漫画趣味的作品,而为摩里埃尔(J. B. P. Molière)的喜剧,为日本的即席狂言,为讽刺小说,为parody(戏仿的诗文),为德川时代的川柳,为葛饰北斋的漫画,在文艺上,涉及非常之大的范围了。
但是,这也是我们日常言语上所常用的表现法,例如称钱夹子为“虾蟆口”,称秃头为“药罐”或“电灯”的时候,就是平平常常,用着以言语来代画笔的漫画。因为这些言语,作为暗比(metaphor)的表现,是被艺术底地夸张,畸形化了的,有时候,且也含有很利害的嘲骂之意的缘故。至于那“虾蟆口”,则因为现今已经听得太惯了,所以我们也就当作普通的名词使用着,再不觉得有什么奇拔之感。学者说言语是“化石了的诗”的意义,也就在这里。
近来,在京都出了一回可谓渎职案件;说是那时,检事当纠问的时候,将各样的人放在“豚箱”里,于是人权蹂躏呀,什么呀,很有了些嚷嚷的议论。那是怎样的箱子呢,不知其详;但那“豚箱”这句话,可不知道是谁用开首的,却实在用了很巧的表现。这并不是照字面一样的关猪的箱或是什么,不过是用了漫画风的夸张和丑化的艺术底表现罢了。然而,为了漫画底的这一语,其惹起天下的同情和注意,较之一百个律师的广长舌有力得远,这是在读者的记忆上,到现在还很分明的罢。
在西洋,有“人是笑的动物”这一句有名的句子,但日本人,是远不及西洋人之懂得笑的。日本的文学和美术里的滑稽分子,贫弱到不能和西洋的相比较,岂不是比什么都确的证据么?一说到滑稽,便以为是斗趣,或是开玩笑的人们,虽在受过象样的教育的智识阶级里面,现在也还不少。将严肃的滑稽,诉于感情的滑稽,这样意味的东西,当作堂皇的艺术,而被一般人士所鉴赏,怕还得要许多岁月罢。所谓什么武士道之流,动辄要矫揉那人类感情的自然的发达,而置重于不自然的压抑底,束缚底的教育主义的事,确也是那原因之一罢。只要写着四角四方的不甚可解的文句,便对于愚不可及的屁道理,也不胜其佩服的汉子,纵使遇到了奇警的巧妙的漫画底表现,也毫不动心者,明明是畸形教育所产生的废物。英国人是以不懂滑稽(humor)者为没有gentleman的资格,不足与共语的,那意思,大概邦人是终于不会懂得的罢。疏外了感情教育艺术教育的结果,总就单制造出真的教养(Culture)不足的这样鄙野的人物来。
跟着新闻杂志的发达,在日本,近时也有许多漫画家辈出了。尤其是议会的开会期中,颇有各样有趣的作品,使日刊新闻的纸面热闹。较之去读那些称为一国之良选的人们的体面的名论,我却从这样的漫画上,得到更多的兴味和益处。但是,在始终只是固陋,冥顽,单将“笑”当作开玩笑或斗趣的人们,则即使现在的日本出了陀密埃,出了斐尔美伊,这也不过是给猪的珍珠罢。
0 Comments